【温周】回头望【一】胡不归
老温重返周子舒刚打完钉子的时候
*【温周】 【山河令】
* ooc难免
* 必然he
冷汗不停滚落,衣衫尽湿。周子舒咬着牙,强挨过那一阵阵蚀骨般的疼痛,生理性的泪水盈在眼里,脸上的表情却是笑着的。
可以走了。
打下这最后一根七窍三秋钉,他便从此与这天窗再无关系。
天下之大,江南是一定要去的,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得见识一回,还有那杏花青梅酒…
临死前总得回去四季山庄一趟,不然师傅要骂了。把院子修缮一番吧,自那里入江湖,也想自那里离开…
且慢。
窗外……有人。
周子舒心里一瞬间百转千回,手上已经蓄了力,目光如炬扫向屋外,哪里还有方才的虚弱模样。
他动了杀意。
这时间无论来者何人,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事情。
这人武功极高,又刻意敛下声息,不知站了多久。他先是痛得一阵阵发晕,又是停不下地想象以后,全然没有察觉,要不是这人刻意出声……这人是哭了吗?
周子舒眉头皱起,细细凝神,果然又听到了一声压抑的抽噎。
不知道为什么,这一声低泣让他心头麻痒,眉头蹙得更紧了,心里却在不合时宜地想:
他哭得我难受。能不能别哭了?
“谁在外面?滚进来!”
无论是谁,气势不能输。周子舒敛了衣衫,遮住血迹,向镜中一望,除了脸色苍白了些,丝毫不见重伤的端倪。
不过自他开始钉七窍三秋钉在体内起,脸色就没好过,估计天窗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。
进来了一个年轻男人。
修长挺拔,身量极高,月白衣袍,纸扇遮住了脸,周子舒一望,便望进了那双眼里——
那眼似含了秋水,水光未散。人说眼似含情,可这双眼里的情绪好像满溢而出,仿佛有无形的丝线,要把周子舒包裹住。
见到他的一瞬,这人不由自主一般,又向前倾了一步,泪珠簌簌滑落。
“阿絮——”
是在叫我吗?
周子舒想。
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,但是却就是觉得,这人应该是在叫他的。
周而不比,身若飞絮。
他的确喜欢这个字。难得闲时他躺在檐上看迷蒙柳花,也想如此这般随风归去。
他没想过自己以后自由身行走江湖的名字。当年是不敢想,想象过于具体也是一种折磨。后来是觉得没必要,如果街头巷尾,有缘人问起,也许会灵光闪现,胡诌一声“周絮”吧。
这人声音都在抖,仔细看来,连嘴唇都在发颤。另一只手紧紧掐住了持扇的手,仿佛这样就可以维持住表面的平静。
周子舒上前一步,轻轻扯下了他的手,他手腕已经被攥出一道极深的红痕。这人不闪不避,顺从地由着周子舒动作,扇子放下,露出一张极为清俊的脸。
一个漂亮的陌生男人。
端的是一副好皮囊,眼底的浅红色还未褪,更衬得这人面若皎月。朗月清风,君子谦谦,明明是习武之人,放在他身上竟是恰如其分。腰间一抹缎带束出腰身,不似女子那般盈盈一握,但也看得出腰细腿长,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熟谙,无论是脸,还是身体……
想什么呢?
正当周子舒愣神之际,那人冷不防伸出手来,直直探向他胸前。周子舒神色一凛,一把攥住他的手指,入手只觉得冰冷。
这人似乎太瘦了些。
“做什么?”
那人竟是比他还要恍惚,手被拦了也不觉,仍是努力向前抓去。两个人都没有用内力,周子舒深知他若是真要动手,自己当下也是不敌,而且有心想看看这人到底为何,便由着他扯住了自己胸前衣襟。
“阿絮……疼不疼?”
疼不疼?
那自然是疼的。
每颗钉子都夹杂着毒和冷,一根根打进体内,犹如附骨之疽。白日人前还要佯装无事,每每夜半辗转难眠,身旁冷落,他也有过一刻的泪湿枕巾。只是默默调息后,第二日又是杀人不眨眼的天窗之主。
死在他手下的忠臣良将无辜稚子太多,九霄……近年来也不常梦见了,想来这孩子已经投胎到了好人家,或是不愿再见自己这个师兄。
他觉得自己也不太疼。
可每每夜半卧听风吹雨,只觉得点点都是离人泪。
“疼的……”
周子舒低着头,暗暗埋怨自己,和他说这个作什么。但话不经意间便吐露了,收回去也不作数。他叹了口气,正要平复一下思绪,却有水滴直直打在他的手背上。他皱着眉抬头,只见方才提问的人竟已是满脸泪水,他哭得止不住,气息不均,脸色都变得苍白。
周子舒又叹了口气,他觉得自己今日叹气叹得格外多。
“你哭什么?钉子没打在你身上,你又不疼。”
这一句激得那人倏然抬头,一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。
“阿絮……我竟不知是这年月,我该早点回来带你走的,对不住……”
顿了顿,似是想起了什么,眼中闪过一抹豫色,又紧张开口道:“阿絮……我唤你阿絮可好?”
这人竟是才意识到吗。周子舒心中好笑,轻轻点了点头。
仿佛眼里被点亮了,那人还含着泪,却是笑开了颜,喃喃自语着说,就知道阿絮会喜欢。
喜欢什么,名字吗?周子舒没有问。
“那……阿絮,你可是要走了?”
“是又如何。”
“我们一起吧?你想不想去江南,江南我熟谙得很,最好喝的桃花酿梨花白在哪里,我都知道。我还知道在哪里泛舟风光最好,哪里能赏到最美的灯火江南城。
阿絮……我们一起吧。”
那人孩子一般,拽着他的衣角絮絮缠缠。翻来覆去地就是那一句话,一起走吧。
一起吗?
周子舒其实没有想到,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。眼里这人似友非敌,可他出现得蹊跷,又身份底细不清,就这样应许下来,日后恐生变化。莫说他还有伤在身,便是全盛时期,怕是也难逃这人蕴着内力的一掌。
可无论怎么权衡利弊,心里却始终叫嚣着,想要应允。
故人长绝,知己难寻。
我亦飘零久。
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,这人……这人又还算顺眼,做个同行者也没什么不好。若是中间生出枝节……那就当自己瞎了眼吧,这辈子也没什么好运气,认了。
不知为何,看着他,就总觉得他们应该是同路人。
“那便一起吧。”
那人似是没想到周子舒这么容易便被说服,嘴快咧到了下巴,摸起周子舒身旁的行李就准备起身。
“倒也不急,我还有一事要去处理。”
周子舒心下想着,虚虚拦了下他的手。
走是定然要走的,但不是现在。他思来想去,还是决定临走前去把段鹏举料理了。之前的计划里本没有这个想法,可思来想去,总觉得这人留着总是个祸害。
“我把段鹏举杀了。”
这人被拦了便顺水推舟,直接坐了下来。长手长脚的倚在主位,也有了些主人家的意思。他笑了笑,周子舒只觉得仿佛春风拂山岗。后知后觉才听到他言语,不由得瞪大了双眼。细细想来,今天他当着晋王的面打钉,段鹏举本应也在场的,可从始至终都没见他露面。他的死活并不重要,天窗一向胜者为王,被人杀了便杀了,可是这人……
“我看这人不顺眼,想杀便杀了。”
这人仿佛会读心一般,笑着说道。周子舒借着低头的动作,瞟向他的手。他声音轻柔,语调平静,手却又死死掐到了一起。
“这种腌臜事,怎么能脏了阿絮的手……以后……以后都有我。”
“走吧。”周子舒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,拽着温客行就要起身,却被这人反手扶住,磅礴温和的内力注入体内,疼痛被一遍遍冲刷,逐渐弱了下去。他看着这人脸色渐白,说了好几遍“不必了”,可那人充耳不闻,强行将内力流转了几遍,观察着周子舒的神情,看他是真的不难受了,这才罢手。小小一个行囊被他夺过提在手间,脸色早已经漫上了欢喜,像个将春游的小孩子。
和我一起,让他这么开心吗?
对了……
“可问兄台大名?”
“温,温客行。”
恰逢明月下西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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